浙大城市学院考古系主任杜正贤——用考古眼光看宋画

在“宋韵今辉”艺术特展上，杭州市民在欣赏《富春山居图》的《剩山图》部分。记者 徐彦 摄

这个周末，难得天晴。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成为杭州市民休闲选择中的顶流。

“宋韵今辉”艺术特展正在这里举办。人们排着队轮番驻足在各个展柜前，欣赏800多年前的杭州宋画。人群中，就有考古专家、浙大城市学院考古系主任杜正贤。

那么，在几十年专注于发掘研究南宋遗址的他的眼中，这场集齐南宋四家“刘李马夏”、被称为南宋绘画“天花板”的展览是什么样的？

虽然不是在考古现场，但杜正贤的看展方式却带着一股“考古”味儿——每到一幅画前，他都会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画中他最感兴趣的部分，然后放大至六七倍，甚至八九倍。在放大数倍的手机屏幕里，因时光而消隐的细节再次浮现。他用“震撼”来形容自己的观展感受。

古代书画绘制依托于纸和绢，材质比较脆弱。因此有“纸寿千年,绢寿八百”的说法。杜正贤以自己熟悉的南宋举例，当时的画家基本是用绢作画。因绢本保存不易，自己在几十年的南宋太庙、官窑等遗址发掘中，从未见过宋画真容。能流传至今的宋画，基本是在各朝代宫廷和名家手中辗转。但即便如此，这些已走过至少800年的宋画相当于历经风霜的老人，画质肯定不如自身青壮年时期的巅峰状态。

被放大后的画面让杜正贤有了什么发现？马远的《松寿图》画有一个中年男人，乍一看平平无奇，但细看后，无论是他半敞衣襟半躺的姿态，还是脸上闲适的神情，一种惬意感扑面而来。刘松年的《四景山水图》，画中人端坐中庭纳凉观景，神情同样很松弛。而这种闲适感并非偶发，在本次展出的南宋画家所画的细节中多少都能感受到。

杜正贤有自己的解读。南宋以来，临安城盛极一时，百姓生活安逸，观念也比较开放。单是太后可以出宫居住这一条，在其他朝代都闻所未闻。而南宋画家所画的正是他们当时的真实见闻。同样是因为生活闲适，宫廷也聘用许多出色的画家，他们可以不计成本投入大量精力，这让宋画中细节和巧思显得尤其多。

当然，杜正贤关注的还是和老本行相关的内容。宋画中的房屋建筑结构是否跟自己在考古现场看到的一致？宋元明清，西湖的变化大不大？

“你看，这几幅画中房屋基础用的石头砌得很高，主要是为了抬升房屋主体，避免进水。这种做法跟我在南宋遗迹挖掘现场看到的一模一样。”杜正贤翻阅着手机相册中一张张和房子构造相关的宋画细节图说，自己也是头一次看到“刘李马夏”真迹，这也让他有了非常难得的机会可以从另一种视角去观察南宋。

边看展边评点，杜正贤抛出的问题问倒了记者：“你觉得宋元明清时的西湖和如今的西湖有什么差别？”

“好像景观、湖岸轮廓差不多，甚至街道的名字都高度相似。”

这个话题吸引了几位一起排队观展的市民，饶有兴趣地加入讨论。他们有的认为确实差不多，有的认为雷峰塔等个别景观有点差异。

“确实，从我们考古发现来看也是如此，南宋以后的西湖及周边就没有再发生过很大变化。但你们发现没有：不论是宋元还是明清，西湖边的宝石山都是光秃秃的？”杜正贤没有卖关子，笑着揭开谜底说，这是因为从前各家各户造房子、烧火做饭都需要用到木头，所以近处的山上很难留下大树。其实我们在民国照片中也可以看到，当时西湖周边的山，比现在光秃多了。如今变得郁郁葱葱的宝石山，是这几十年来保护的结果，更为西湖添了几分风采。

虽然参观展览前，杜正贤多次谦虚地表示自己并不精通书画，但他的独特专业视角，让这场展现宋韵极致的展览，“意外”有了更多趣味。对于许多乐在其中的观展市民来说，这何尝不是打开了一种新思路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