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意中寻找玫瑰的画者,第一个觅得的竟是中国美院的徐永祥老先生。
记得徐先生到过台州的椒江,还画了著名的大陈岛甲午岩。不是纪念碑式的视觉,他的甲午岩矗立在波涛中,与无边的海水融为一体,是某种带点酱紫的光泽,以及阔大浩渺的景象。
互联网告诉我们,徐先生竟然还当过副县长。在当时短暂的相处中,我直感他是犀利的,可能还略有些“愤青”的气质。
正当他曝“冷幽默”间,一个孩子玩闹着,绕饭桌的地板走出鼓点的节奏,徐先生听到高兴了,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膝上。
徐永祥作品《红玫瑰》
徐永祥作品《白玫瑰》
徐永祥作品《黄玫瑰》
与浓厚沉郁的《甲午岩》不同,徐老师的玫瑰是透亮的。红、白、黄三色,十来枝,分别随性地插在玻璃器皿或不同材质的瓶里,瓶底有大小相宜的瓷盆,好像那盆与瓶原本就生在一起似的。背景中横竖交叉的线条有窗棂,也有户外的铁艺栏杆,与光线中深浅不同的绿,或鹅黄的背景若即若离。
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到玫瑰的花瓣,给玫瑰披上了闪亮的边。玫瑰好像有意舍弃了自己的形骸,而只与光轻快共舞,芬芳在空气与笔触的漩涡中停驻,飘散。
想起徐老师问抱在膝上的孩子:喜欢画画吗?孩子说,她会画花。于是小女孩画了一朵小红花。徐老师竖起大拇指,说画得真好,像刚刚走路时发出的鼓点声一样,好极了!
也许徐老师的玫瑰,与他的《甲午岩》一起,同时构成了他艺术生命中柔软与坚硬的部分。
把金色挥洒得淋漓尽致的胡振宇老师,无悬念地,用独属于他的金黄色,画了他少见亦或许是唯一的《黄玫瑰》。
《黄玫瑰》让人想起罗马尼亚电影《神秘的黄玫瑰》,这个电影在我们年少时,留给我们像阿兰·德龙主演的《黑郁金香》一样的洒脱与回肠荡气。都是仗义之人,嫉恶如仇,悲悯善弱,行侠后,一骑绝尘,扔下一朵花,宣誓名号,却又云淡风轻。
胡振宇作品《黄玫瑰》(局部)
带着这个“先入之见”,反观胡老师的黄玫瑰,是内敛安静,有十分的定力,兀自冷艳的模样。跟电影中的黄玫瑰,好像大抵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。
但冷艳,原本是胡老师“与光同尘”系列作品的主色调。是他画湖中的太阳,海边嬉水的孩童,四个四重奏,以及远方成排的山岩中一以贯之的此起彼伏的韵律与调性。至于侠义,那大概是儒雅的胡老师,对自己视为天才的学生不加保留的偏爱与拔刀相助。
深入地看,玫瑰花瓶的底座有三本画册,最上面的那本,是胡老师本人的作品集。花瓶如红铜般,闪耀着金属暖而酷的质地。胡老师同时用带褶皱的布幔渲染层次,强化静物征服人的力量。两片花瓣飘落在画册黄色的扉页,传递出时光与岁月的消息。
黄玫瑰盛放,为日臻圆熟的艺术加冕。
一千个画家,就有一千种玫瑰。艺术史上,几乎每一个画静物的大师,都画过玫瑰。
所不同的,也许只是艺术家们投入的时间与程度,像雷东,或方丹·拉图尔;抑或作品的多样性,譬如梵高,或者莫奈。前者把更多的时间献给了花卉,后者的作品更多选择与跨度。
梵高作品《玫瑰》
最让梵高声名远播的花卉,当《向日葵》莫属。他那极具辨识度的鸢尾花,同样为人们熟知喜爱。而他尺寸最大、最美丽的静物画之一,却是画于1980年的粉色玫瑰。深受精神疾病困扰的他,在即将离开圣雷米疗养院,感到身心向好时,怀着拥抱未来的热切,将大捧粉色的玫瑰,置于波浪起伏的纹理前,即使是散落在桌上的花枝与花朵,同样焕发出生机与活力。
莫奈作品《玫瑰》
而莫奈这个名字,首先是与日出、干草堆、罂粟花田与睡莲连在一起的。可纵使如此,他也画玫瑰,并且据说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刻,画的就是一件玫瑰作品。莫奈的玫瑰长在花树上,天为镜,映照出一树怒放的生命,锦簇而热烈。莫奈的玫瑰让我们再一次想起梵高1890年的《杏花》,纯粹的蓝天,一树纯粹的杏花舒展,好像听得见树枝拔节的声息。杏花随梵高的病情控制状况绽放,同时凋谢。梵高说,他没有画花的福气。虽然他最终消逝于麦田,我愿意相信,他的生命也被花照耀,因为花同时让他不朽。
因此无论梵高或是莫奈,他们画玫瑰的时候,似乎都处在生命某个特殊的点上,生命在升腾,或者坠落。艺术家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情状,玫瑰于是承载着饱满的情绪与寄托,跃然纸上。
“我怕黑,每天晚上,我连眼睛都不敢闭,我一闭上眼睛,就感觉身体一直在不停地往下掉。”
电影《无问西东》中的经典台词,也许也是病痛中的生命会有的真切感受。
“你别怕,我就是那个给你托底的人,我会跟你一起往下掉,不管你掉得有多深,我都会在下面给你托着。我什么都不怕,就怕你掉的时候把我推开。”
来自生命的回应,让生命更为坚强。那个曾经坐在徐先生膝上画小红花的女孩子,被屏幕上的对白感动,直言说她想恋爱。
玫瑰之所以被如此青睐,也许因为,这种蔷薇科属的花朵,从来就与生命和爱情无法分开。
每一个当代的画家,何尝未曾与艺术史上的大师,有过一场或几场轰轰烈烈的对话,甚至爱恋。
王羽天作品《书页上的玫瑰》
当王羽天老师画了《书页上的玫瑰》,他无疑是用自己的作品向马奈致敬,因为他们共同呈现了玫瑰的另一种生命形态。折枝的玫瑰,静卧案头,一枝浅粉,一枝奶黄,半卷半舒。王老师还给玫瑰加了书籍,延展一幅画可能具有的涵义,留给观者自由书写想象。
王羽天作品《白玫瑰》
对玫瑰更个人化的刻画,是王羽天老师的《白玫瑰》。它们清澈而透明,花瓣略微卷折,花朵和花叶酌量交叠,明确的边线传递出画家绝对的把控信心,秩序感和明确度行走于整个画面。与玫瑰的这份长情,同时蕴藉着王老师对东方绘画传统的情愫与痴迷。
莫兰迪作品《玫瑰》
与古典的另一场纠葛,经由青年画家邬大勇的演绎呈现。
低调奢华的玫瑰,让我们和画家一同想起了莫兰迪。莫兰迪标志性的瓶,用乳白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,瓶身修长,不怎么长的花枝让玫瑰仅在瓶口,探出有限的几朵花冠。
邬老师说他的玫瑰,只是对花的简单练习,因没有特别画过花,就尝试着画一下。
邬大勇作品《玫瑰》1
玫瑰凝炼概括,静穆典雅。倘若说雷东的花卉呈现了固有色的强烈、鲜明与和谐,邬老师则选取了色彩表达的另一个方向,它平和,宁静,低饱和度,那是古典的气质,也是时尚与流行的风向标。
邬大勇作品《玫瑰》2
假如碰巧,还看了邬大勇雪藏的《红玫瑰》,你或许会想,为什么不再画一张呢?用电影《夜宴》中的茜素红做一袭华美的红裙,把女孩手中的红玫瑰换成白玫瑰。相同的构图与形象,反转的色彩,不是简单的安迪沃霍尔式的呈像,那必然也是好看和极美的。但是画家说,足够了,有些作品,是只能画一件的。
崔小冬作品《空中玫瑰园》
与张爱玲的小说不同,在画家那里,红玫瑰与白玫瑰是永远的“心头朱砂痣”,永远的“床前明月光”。但与张爱玲相同,玫瑰终究还是融入了女子的形象。秋冬交替时节,崔小冬老师用画笔构造了一个名叫“空中玫瑰园”的盗梦空间。在那个空间里,玫瑰是一朵,也是一片。画面的主体是草地上的女孩,她手握黄玫瑰,身后阳光灿烂。用心分割的比例,将真正的玫瑰园藏于画面的右侧,局部的花树,飞扬堆积的粉色“落红”,玫瑰园不动声色,时隐时现。
多年以来,崔老师已习惯于低头默默耕耘。这个冬天,循着洒满阳光的小径,一顶“哲匠”的花冠实至名归地落到了他的头上。流浪的大孩子,从此多了一份来自家园的荣耀与羁绊。
周迅《苏州河》海报
舒淇《千禧曼波》海报
午夜巴黎,长大了的小女孩穿越在塞纳河畔。走过奥赛、卢浮宫和蓬皮杜的她,已寻访了不少从书本上得知的名作。新年前夕,女孩欣喜地,在圣米歇尔空间看了周迅的《苏州河》,就像不久以前还看到舒淇的老片《千禧曼波》。女孩说她的留学生活和跨年都特别有意思,因为她虽身在巴黎,却依然看到东方的美丽玫瑰。
虎年已过去,我们向着未来,细嗅时间光年里不朽的蔷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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