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声音”——心脏移植患者蒋女士写给浙大二院ICU黄曼

2018年5月30日快报对蒋女士的报道

信，是无声诉说的悲欢，是笔尖流淌的信任，也是永恒流露的真情。当病人解除病痛、挽回生命时，一封感谢信或一面锦旗，是病人对医护人员最真挚的感激之情。

十年间，浙大二院滨江院区的医护人员收到过不计其数的感谢信，每一封背后都记录着温暖的瞬间。

好久不见，见字如面。我们用10封特殊的感谢信，串联起滨江院区十年的医患真情。今天是第一封信——

五年前，45岁的蒋女士躺在浙大二院滨江院区ICU的病床上，肥厚性非梗阻性心肌病已到失代偿终末期的她只能依靠ECMO（心肺一体机）维持生命，心脏移植是她唯一的希望和出路。

在等待供体的那段时间里，她也曾一度陷入焦虑、绝望，甚至已经向妹妹交代好了“后事”。但在滨江ICU医护团队的鼓励和帮助下，她坚强地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，等来了最终的曙光。

如今，50岁的蒋女士过着和常人一样的生活，工作、旅游，照顾家人孩子，还经常参加一些公益活动，生活平静且充实。“重生”5年，她有很多埋藏在心底的话，想要对浙大二院滨江院区ICU的黄曼主任及医护人员说。

黄曼主任、浙大二院滨江院区ICU的医护人员：

见字如面！

眼看我的“五岁”生日就要到了，每年的这个时候，我都分外感念，感念那位素不相识却饱含大爱的捐献者，感念你们对我的关怀和照顾。

我现在过得很好，大儿子已经工作了，小儿子正在念高中，我做起了自己喜欢的事业。很多人问我，“换心”以后感觉有没有变化？我觉得，最大的变化就是心态，绝处逢生，会更多地关注身边的美好。在我人生最难熬、最黑暗的那段时光，是你们支撑着我走了过来。没有你们，我都无法想象还能拥有今日的生活。

上个月我去了海南三亚旅游，海风迎面而来，望着湛蓝的海水和如画风景，我由衷地觉得：活着真好！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温暖，有这么多值得爱的人和物。我知道，这个活下去的机会是你们付出了无数努力为我换来的。

我永远都忘不了2018年6月13日，这是我“重生”的日子。

我从小成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，20岁之前，我和很多同龄人一样，爱跑爱笑、无忧无虑，如果不是因为一次久治不愈的感冒，我都不知道，自己竟然患有肥厚性非梗阻性心肌病。

这个长长的医学名词，对当时的我而言是那么陌生又遥远。因为没有什么不适，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病的凶险。恋爱、结婚、生子，生活一切如常，24岁生下第一个孩子时，还是自然分娩的，一切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。

32岁时我有了第二个宝宝，分娩时，我察觉到了异样——心跳快得仿佛要爆炸一样，气急、胸闷，非常难受。我担心自己撑不过去，在签字栏里亲笔写下：“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让母子平安，请保小孩。”

幸运的是，第二个孩子也平安降生。但自那之后，我的身体状况就一年不如一年了，2008年正月，我4次房颤发作，心跳最快时达到190次/分钟，多亏及时送医才一次次抢救过来。发作的时候，心脏就像是水龙头阀门打开一样，哗哗哗流水般不间断地跳，手脚完全没力气，毛孔都竖起来了。随着情况越来越严重，大多数时候我只能躺在床上静养。

2018年5月，我的病情再次发作，家人把我送到医院时，我已经休克陷入昏迷。

当我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，最先听到的是一个温柔又坚定的女声，她的说话声逐渐清晰，正在叮嘱护士一些注意事项。这个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，我的第一个念头是“有救了”！

醒来的时候，我用上了ECMO，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，耳边除了滴滴的仪器声，更多时候是可怕的静默。从护士的口中，我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13天。

在我清醒的时候，最常见到的是一位走路带风、身材娇小、笑意盈盈的医生，她每天都会来看我，跟我说话，给我打气，她喜欢叫我“小姑娘”，语气特别温柔，还和我聊家常，就像个大姐姐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她是ICU的黄曼主任，只比我大两岁。

躺在ICU的时候，我时而昏迷，时而清醒，有时还会产生幻觉，恍恍惚惚。清醒的时候想到家中尚未成年的孩子，想到父母姐妹，我的情绪就会很糟糕，我知道自己要换心才能活下去，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有合适的心脏，谁也说不好，眼前是一片未知，这种等待实在太难熬了！我常常做噩梦，梦里有人要把我拉入无边深渊，我担心自己等不到心脏了。

还记得情绪最糟糕的时候，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：“生不如死。”黄曼主任，那时候是您跟我说：“有这么多人在为你努力，你不能这么想。”您的眼神坚定，充满了光亮，一直照进我的心里，驱散了阴霾。

您只要一有时间就来病房里陪我说话聊天，给我洗头梳妆，我嫌洗头麻烦，说要剃个光头，您笑着跟我说，这么美的小姑娘，还是留长发好看。

这些小事或许您已经不记得了，但我记忆犹新，我们非亲非故，您对待我却比亲人更亲！

还有一次，您来到我的床边，说要跟我“请个假”，我当时愣住了，哪有医生来找病人请假的？原来是您的女儿从国外回来，想陪她两天，临走前您还特地叮嘱我，要坚强，要挺住。

印象最深的是换第二台ECMO的时候，因为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，我的心情也差到了极点，几乎陷入了绝望。隐约中我仿佛听到了音乐声，试着问了您，能不能听点音乐？

让我没想到的是，你们为我安排了一场“独奏会”，张心怡医生的那首琵琶曲《六爻》，真的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声音。

我很感动，你们为我付出了这么多，我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！

好在命运还是眷顾我的，等待了36天后，终于有了合适的供体。我还记得手术前，您跟我说：小姑娘，下次要回来看我们的哦，一定要走着来！

那时候的ECMO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，因为下肢供血不足，我肌肉萎缩严重，已经做好了截肢的准备。

但你们最终还是为我留住了这条腿，术后五个月我推着轮椅来到医院，站起来的那一瞬间，忍不住抱着您哭了起来。这是我和您相识以来第一次哭，经历过生死的考验我都没有落泪，但这一刻，我内心情感汹涌，实在忍不住眼泪。您双手环抱着我，温柔又坚定，就像您倾尽全身心的力量，挽救了我的生命。

这些年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，但我很少打扰您，因为知道您实在是太忙了，通宵、熬夜都是常事。我也知道，您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我。疫情最严重的那个时候，深夜11点，我收到您的微信：“你好吗？”我说，我休息了10天，已经好了。再询问您的状况，得知您也病了，但只休息了一天，又匆匆回到了岗位上。

您的心里总是装着患者，在工作上，您一直在攀高峰，医学永远在发展，这对患者是福音，但我更希望，您能多花一点时间好好照顾自己。

经历过生死，更懂得生命的珍贵，活在当下，就是最大的幸福。你们放心，我会带着你们的祝愿，带着这颗跳动的心，走过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更多的五年。

蒋女士

2023年4月

浙大二院ICU主任黄曼：

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，但蒋女士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，她是一个非常乐观开朗和懂得感恩的人，这些年来，每年“重生”的生日那天，她都会带着蛋糕、水果来医院看我们，就像亲人和朋友一样。

当年她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，虽然那时候用ECMO抢回了一条命，但依然会有一些副作用和并发症，为了给移植创造更好的条件，我们希望把机械通气、ECMO等可能带来的并发症降到最低，经过慎重的评估和计划，我们给她实施了清醒ECMO，这样她可以自主进食、说话。在五年前，这项技术难度还是很高的，需要经过非常谨慎和仔细的评估。

另一个难点就是漫长的等待，她既有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喜悦，又有对未知未来的焦虑。我们也一样，每次路过她的病房，我的心情都很复杂，有希望但又充满了不确定。什么时候会有合适的心脏？我们给不了她答案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病人会对我们失去信任，有一段时间她就是这样，情绪低沉，连饭都不大愿意吃。

所以我一方面要给她进行治疗，一方面也要留意随时可能出现的机会和可能，还要不停地给她和我们的团队成员打气，尽量让她保持在积极的状态。

心态的改变是很重要的，那次琵琶演奏之后，她也感受到了我们的努力和关心，开始吃东西、努力锻炼，配合我们进行治疗。甚至手术之后，她每一步康复，都会很主动地展现给我们看。

这些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，最让我开心的是她的生活过得很好，经常参加公益活动，也鼓励和激励了很多人。作为ICU的医生，我们不仅仅要把病人救活，更希望他们能够有自己的精彩生活和社会价值。

我们科室自2014年成立，从当年的只有四五个人发展到现在的30多个人，其中有很多都是多才多艺的，除了会弹琵琶的，还有擅长打网球的、画画的，各有所长。

我觉得ICU的工作对于年轻人而言压力很大，但也是很好的历练机会，对于价值观的培养也很有帮助。

这些年来我们开展了很多创新，也创造了很多医学上的奇迹，包括重度烧伤救治、多器官移植、高龄患者的新冠治疗等等。这样的案例也不断激励着我们继续努力向前。有一些技术成果在这里生根发芽，我们的成员也在不断成长。

我们已经连续两年在STEM学科排行榜上名列前五，在复旦排行榜上也获得了全国提名。此外还组建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。我觉得我们ICU团队现在就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，还有很多的梦想和光明的未来，相信在未来十年里，它还能够更茁壮地成长。